English

导演杨凤良 事业之爱与情恋之痛

1999-09-02 来源:生活时报 文 图/水音 我有话说

有评论家说导演杨凤良不仅仅影响了一代人的欣赏水平,而且最为主要的是他将中国的电影带入了更高一层的境界。作为与张艺谋最早的合作伙伴的杨凤良,在一举创造出《红高粱》、《代号美洲豹》、《菊豆》、《中国模特》、《陕北大嫂》、《龙城正月》等备受圈内外人瞩目、喜爱的影视作品之后,从此整整两年的时间里,再没有关于他的一点点消息传出。

1999年7月30日,从西安爆出一个新闻——杨凤良导演拍摄的一部20集电视连续剧《天地良心》业已关机……

事业与爱情双双降临

被圈内朋友嬉称为“无冕之王”的杨凤良,是一位性情疏朗的汉子。在他的品性中,最为常人难以做到的就是凡事顺其自然,不争宠、不张扬,唯一所求就是尽自己的能力,把自己该做和想做的事做到最好。也许,这样一个心态平和的人是不适合在演艺圈生存的,但他却凭着自己的那股子“淡”劲,获得了成功。究其根源,完全可以用两个字来代替——“执著”。

小的时候,杨凤良喜欢静,喜欢一个人思考问题,也因此,他爱上了绘画,在他的绘画史上,最让他为之兴奋的是在小学三年级时,他的作品参加了亚非国际儿童画展,并荣获铜奖。这枚奖杯激励着他,使他在高考时,毫不犹豫地报考了西安美院。在等消息期间,兰州军区战斗文工团来西安招演员,一位同学拉他去陪考,结果同学没考上,他却被招生的老师看中,劝他来当兵。年少的他极喜欢那身军装,更渴望尝试新的生活,他觉得一个男人就应该在军队中成长。他答应了下来,把美院的录取通知书留在了家里。他想绘画可以自修,而军队却不是谁都可以进的。

杨凤良因吐字清晰,外表英俊,被分到了兰州军区话剧团。两个月后,又被派去天津人艺学习,和陈道明、李秀明是同期学员。半年后回到团里,做了教员。之后不久,西影厂拍第一部故事片《碧海红波》,借他去演一名战士,是主演之一。这是他第一次“触电”,也是他爱上电影的开始。拍完《碧海红波》回到部队后,他一边做教员,一边演话剧,一边还搞创作,经常下连队体验生活。这个时候杨凤良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已经完全着了迷,他看到了另一片从没有看到过的天地。

1977年恢复高考后,他报考了上海戏剧学院,并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走进上海戏剧学院,也就走进了自己的梦想,在这里,杨凤良是出众的,因为他来自部队,又拍过电影,比其他学生多了一些实际经验,每次排大戏时,他都是主演。加之他性格中的平和,其沉稳和英俊潇洒,自不待言。那时,大学是不许谈恋爱的,但戒令挡不住秋波。大二时,已经有同学暗递情书,“地下”约会了。他却心无波澜,只管上课、演戏、忙班务、和同学哥们侃理想与人生。直到大三时,他开始心动于一位并不十分出众的同班女生。她叫罗燕,不多言,也不艳丽,但他对她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与日俱增。他相信她正是他一直想要的那种女孩:秀外慧中,外柔内刚。

罗燕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果然是聪慧的,或者她原本就是一朵在静静等他发现的花蕾,她沉静而细敏地回应了他的一切暗示。他们开始秘密恋爱了。大四临毕业时,他们公开了恋爱关系。像所有爱得如火如荼的恋人一样,他们互相起誓:地老天荒,水火不分,生死不离。

毕业分配时,上海人艺去学校挑演员。谁不想留上海呢,尤其是上海同学,但是最终被选上的只有担任毕业大戏男主角的杨凤良一个,部队不放,是“人艺”托关系帮他办的退伍手续。当时罗燕已经确定分在杭州市话剧院,杨凤良向上海人艺提条件说,要留他必须是他跟罗燕一起留,否则他还是回部队。这对恋人一起留下了。杨凤良相信在他和罗燕之间,事业和爱情是可以相携而行的,所以,一走出学校大门,他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迎娶罗燕。他要用行动来向罗燕表达自己的承诺。

在上海,杨凤良演的第一部戏是《家》,他扮演大少爷觉新。这部戏是打算去日本演的,剧组人员彩排时都非常用心。此时,西影厂吴天明做了厂长,到处搜寻有潜力的年轻人做导演,于是,一封电报发过来,让杨凤良回去跟张艺谋一起拍《老井》。做演员,杨凤良是喜爱的,但做导演对杨凤良来说更具挑战性,导演把握着整部戏的灵魂,要想把自己的意图表达得淋漓尽致,只有做导演才能办到。杨凤良没有犹豫,放弃了出国演出的机会,回到了西安。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只要执著,就会成功。

回到西影,《老井》的本子还没改好,而黄建新执导的《黑炮事件》却开拍在即,吴厂长就让他先给黄建新做副导演。从此,他告别话剧舞台,开始了导演生涯。

《黑炮事件》拍完后,杨凤良没有停歇,紧接着拍《老井》。在《老井》中,张艺谋是导演,杨凤良做副导演,俩人住在一个屋里,工作时配合默契,回屋后各自坦陈心底的理想,以及对电影事业的追求。在那时,他们就开始讨论《红高粱》了,买小说,改本子……《老井》一完,马不停蹄,《红高粱》又开拍了。这部戏他原本是和张艺谋做联合导演的,但当时厂里有规定,只有做够三把副导演之后,才能联合或独立执导,所以,他仍旧做副导演。《老井》和《红高粱》取得了成功,这对杨凤良来说是一种认可。他更加喜爱自己所从事的事业。

成功的背后,是长长的相思

因为事业的关系,杨凤良和他的新婚妻子罗燕没能够像许多新婚夫妇那样相守在一起,而是在难舍难分中各以事业为重。在杨凤良做导演拍片期间,罗燕也接连出演了《非常岁月》、《女大学生宿舍》、《红衣少女》三部电影,成了耀眼明星。特别是《女大学生宿舍》让罗燕一夜之间就成了家喻户晓的红星。这时,出国热正席卷全国,许多年轻演员都纷纷走出国门,去求学或求发展。罗燕的目光是看向远方的,她认为电影应该是国际化的,她要为此做出努力。1986年,罗燕正当红时,突然栖影,去了美国。杨凤良因为当时正拍《老井》,就和罗燕约好,她先去,他拍完《老井》随后就去。

罗燕在美国,一边在波士顿和洛杉矶攻读导演和制片学位,一边等杨凤良过去。但杨凤良拍完《老井》又拍《红高粱》,拍完《红高粱》又和张艺谋联合执导《代号美州豹》……整整3年之后,杨凤良才去了美国。那时,罗燕已经拿到了学位和绿卡,而且独立开起一家贸易公司。她在波士顿买了房子,又给杨凤良买了一部车,打算在那里定居。

临出国前,杨凤良和张艺谋就讨论过《菊豆》这部戏,觉得投资太大,估计日本投资方一时资金到不了位,杨凤良走时告诉张艺谋资金到位后要立即发电报给他……

从1988年底到1989年6月,杨凤良在美国呆了大半年,罗燕为他安排的日程是休息、玩、尽情享受生活,然后,养精蓄锐,再投入艺术创作。她自己的贸易公司运转正常后,又创建了一家影视剧制作中心。杨凤良在家呆不住,背着罗燕偷偷去打工,也挣了不少钱。但他终究远离故土,失落情绪时不时就会浮出来。

这时,张艺谋催杨凤良回去拍《菊豆》。但杨凤良不知该如何向罗燕开口讲他要回国的事——她整整盼了3年。他早已答应过她来了就不再走。她正在为他取得绿卡作努力。她的影视制作中心刚刚起步,那不是为她一个人创建的,那是为他们俩开拓的一方阵地,她要和他联手在美国拍片,她相信他会有施展的天地,她相信他们会打进好莱坞,会像星星一样双双升起在国际影坛的上空……3年来,罗燕是凭着这一信念熬过打工苦读的岁月,熬过创业的艰辛,熬过所有思念的日子……杨凤良非常清楚这一切,他从罗燕半年来每一天洋溢在脸上的幸福而温柔的光芒里,读到了她对未来的一切憧憬和设想,他不忍心打碎它,看到她伤心和失望的神情。

但罗燕还是在杨凤良日渐不安和恍惚的神色中觉出了他的心思,一再追问为什么。他不得不告诉她《菊豆》在等他开拍。

那是在罗燕为他营造的家里,在壁灯柔和的光里,他看到幸福的光芒从她脸上一点一点消褪下去,失望与伤感和雾一样的泪水一起慢慢蒙上她的颜面和眼睛……罗燕一言不发,就那样长久地坐着。

罗燕知道杨凤良的梦想是什么,她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是无法更改的,如果能早在3年前,杨凤良就不会为了《老井》和《红高粱》让她一个人越洋单飞……第二天,罗燕没有去公司,仍然一言不发地为杨凤良整理行装,为他订机票……看着罗燕做做停停,杨凤良感到丝丝缕缕被抽扯着的疼痛,但他不能说什么,罗燕何其聪慧而细敏,他说什么都觉得无力,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改变行程。

直到罗燕驾车送他去机场时,她看着他,轻声说,“拍完这部戏就回来,我等你!”那一刻,杨凤良突然不能自已,想要放弃……只要他想放弃,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在他做人做事的原则里,没有轻易放弃这一条。

在《菊豆》这部影片中,杨凤良和张艺谋联合执导。从《老井》开始至今四五年来,杨凤良和张艺谋的合作是投契的,张艺谋天马不羁的艺术气质感染着杨凤良,而杨凤良的严谨和细致、他对艺术逻辑精细不舍的追求,正是张艺谋所需要和欣赏的作风。他们拍戏时是黄金搭档,不拍戏时是无所不谈的好哥们儿。

因为他们炉火纯青的合作、资金的充裕、整个剧组一流的班子……《菊豆》达到了他们想要达到的艺术效果。这部影片在中国电影史上值得记取一笔的是它不仅参加了比利时的电影节,而且,它还是截至目前唯一一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奖的内地国产片。杨凤良和张艺谋以及剧组每个人欣慰的心情是一样的,但他曾给过罗燕的承诺却就此成了一个永远忧伤的省略号……

两厢忘于江湖,只是为了更真切的爱

拍完《菊豆》杨凤良没有回美国,从1985年调回西影厂,圆了他的导演梦,至今做过三把副导演、两把联合导演,厂里终于交给他一部独立执导的影片叫《陕北大嫂》,他不能推脱,也不愿推脱——再次面对罗燕,再次延宕归期,杨凤良几乎无法承受语言的艰涩——罗燕依旧是无怨的,她没有强求杨凤良,甚至多一句话都没说,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放下自己刚刚上轨的事业,从美国飞回西安,为杨凤良的第一部影片担纲主演。

他们风沙漫卷地穿行在陕北的沟沟卯卯之间——这是他们从相恋以来一直向往的第一次合作,却是各人心怀着一份无法预知未来的难言的苦恋。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的每一个日子都浸透着无言的深情,这深情融化在影片的每一个细节中……就在影片拍完,罗燕即将飞回美国时,杨凤良在心灵最深处已经预感自己将无法兑现当初的诺言了,他无法离开日渐年迈的父母,无法离开从小生长的这座城市,他已体验过那种无根的感觉,他知道自己从骨子里属于那种离开故土就很难再有创作灵感和激情的人……看着即将离去的罗燕,杨凤良有一种生命被剥离的痛楚。他用很低的声音说,“我们要个孩子吧!”他想以此将罗燕留在自己的生命里。

罗燕第一次拒绝了他,目光里有受伤的痛和最后的希冀,她坚持两人不生活在一起不要孩子,她是姥姥带大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像自己一样从小不在父母身边成长。

《陕北大嫂》拍完,罗燕走了。

1992年,《陕北大嫂》代表中国电影参加了慕尼黑国际电影节。杨凤良的名字在电影界再次被人们提起。

1995年,杨凤良开始投拍由香港永盛影业公司投资,由吴倩莲、尤勇主演的《龙城正月》。

从1989年回国直至这时,杨凤良和罗燕的联系就像越飞越高的风筝,各人都在自己的一片事业天地里忙得无法分身。幸亏有国际长途可以打,他们的爱在延续着。

在此期间,杨凤良利用拍片间歇,每年去一趟美国。在每次短短一两个月的相聚中,他们都会无一例外地讨论同一问题:去?留?

整整10年,他们深陷两种无法割舍的情感中,每一次行走在纽约大道上,每一次出入在美国现代化高层建筑里,杨凤良都会有越来越强烈的异乡感,他觉得那是购物和度假的地方,绝不是自己要生活和工作一生的地方。但是罗燕已经融入其中,她是那种有多辽阔的天空就可以飞多高的女子,他欣赏她,爱慕她,却无法追随她……为了留住杨凤良,罗燕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努力,她甚至为他营造出一个绝不亚于国内的可以迅速施展才华的艺术氛围,她为他引见她能接触到的影视界的一切大小人物,甚至并不怎么费劲就获得与美国电影界合作的机会。他承认好莱坞的历史和荣耀,但他从不认为好莱坞是电影的至尊和标志,他知道他的艺术生命在这里无法延续……他们终于谈到了分手。

此时的他们已是成熟的男女,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爱的定义,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想让他们之间的爱来去无怨,只有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刻骨的爱又怎是说放就放的?他们彼此之间,拖了又拖,直到1996年。

那一年,《龙城正月》正在拍摄期间,两个人达成了离婚协议。但他们没有时间一起回到上海去办离婚手续,或者是他们谁都不愿也无法面对这一系列割心的程序。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替他们办的一切手续,直至法庭判决的那一天,他们才聚在一起……谁说放手的爱就一定是支离的感情,实在是彼此相爱太深,深到不愿因为俗世的凡情而断了谁的梦想。说到底,他们都是为事业而生的人……又是一次相聚,杨凤良是多么希望这次的相聚和以往无数次的相聚一样,只是单纯意义上的相聚。

1996年4月8日,这一天是杨凤良生命中的一个分水岭,他利用剧组休整的一天,从山西飞到上海去,在那一纸离婚判决书上签自己的名字。“杨凤良”三个字,在他41年的生命里不知写过多少次,但是有哪一次会像这一次一样一字千钧重呢?这一笔写下去,14年的夫妻将从此云水两重天,然而,从执手之日起种在心里的浓情厚爱却依然绵延不断……为避这一天,他们不惜忍受10年离别之苦,他们甘愿为情所伤,为爱所累……但是,这一天却是逃不过的,他们不可能做永远的异国夫妻。

签完字,杨凤良在上海没做片刻停留,当天下午就飞回山西的拍摄现场。

杨凤良是平静的,平静得几乎让人无法觉察他的生活里刚刚发生过哪怕是些微的变故,只是他不再给自己安排休息时间。他用工作填满自己所有时间、思维和情感的每一丝空隙,他要让那一幕慢慢从他生命中远去……

但那一幕注定无法远去,永远无法远去,片子总有拍完的时候,工作总有停顿的时候,即便是在后来,《龙城正月》再度参展慕尼黑国际电影节时,那种身心的疲惫感仍无从消除,也正因此,虽然《龙城正月》为中国的电影在国际影坛上取得了荣誉,但他没有在媒体上对《龙城正月》做任何宣传。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也是他心情所在。

《龙城正月》刚刚拍完不久,刚强一生的父亲就病重卧床,杨凤良带着自己一颗空得几乎能听到回声的心回到家里。他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他在外飘流得太久了,他要尽孝。和罗燕的分离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时,再怎样记忆都于事无补。他不想让他和父亲之间的情义也这般匆忙。杨凤良谢绝了一切片约,整整11个月守在父亲病床前,尽最后的人子之孝。

这期间,杨凤良的一位战友介绍了一位做空姐的姑娘与他相识。那姑娘是端庄的,清秀的;那姑娘少言而羞涩,他知道他经历了罗燕,此生此世再不可能有那样如火如荼的感情投入,但是在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杨凤良对那姑娘有了好感和怜爱,像兄长待小妹一样,他呵护她,尊重她,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情感经历讲给她听……她静静地听着,她一天一天地依恋着他,她理解了他……

她嫁给了他。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